Friday, April 24, 2015

明天會更老

作家吳玲瑤

應邀去「北加州台灣大學校友會杜鵑花之夜」演講,主題是「人到中年後的困境」,全場七百人擠得水洩不通,笑聲不斷,表示有共鳴,能開開自己年紀的玩笑,也算是一種成長後的開朗豁達。

有一首歌唱的是「明天會更好」,為了是要給人信心與鼓勵,其實現實生活裡,「明天會不會更好不知道,但明天會更老是確定的。」歲月要走過,才知道它的凌厲,到了某個年紀不得不承認地心引力的厲害,器官樣樣俱在,只是都下垂,所謂的:「萬般皆下垂,唯有血壓高。」有人因此特別忌諱說老,連「我先走一步」也不能說。

中年後的身體讓人起了很大的變化,蘋果型變成梨子型,「坐著打瞌睡,躺著睡不著。想記的記不起來,想忘的忘不掉。」更糟的是哭的時候沒眼淚,笑的時候一直擦眼淚。頭上是「白髮拔不盡,春風吹又生」,男士們的髮型也個個如小說家莫言所說的「地方支持中央」那樣 ── 兩邊往中央梳,遮住稀疏的部分。皮膚不長 Pimple (面皰) 卻開始Wrinkle (皺紋),酒窩變皺紋,皺紋變酒窩,無意中發現本來以為額頭上的幾條紋路只是抬頭紋,現在卻是不抬頭也有,還好這個時候有老花眼白內障,也不怎麼看得清楚。

記憶力明顯衰退,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,就是想不起到這兒來要做什麼?忘了剛剛說過的話,變得一再重複碎碎唸。一位老先生甚至說他有一次竟然笑到一半,卻忘記他為何而笑

聽力也不行了,一位做了二十幾年百貨公司銷售員的女士,因為耳朵重聽,被調到抱怨部門去服務,反正聽不到,隨您抱怨。另一位女士說她坐公車時,站在她前面的一個男孩一直跟她講話,她因為聽不到就提醒對方不必講了,那男孩竟然說他只是在嚼口香糖,沒有和她說話啊!

高科技不來電也是年歲漸長的特徵,家裡一停電,所有的鐘錶都閃在十二點;有一位朋友要去歐洲玩,女兒說:「媽,現在沒有人用傳統相機,這個數位相機您帶著,只要按一按就可以了。」媽媽沿途拍了五百張,回來往電腦裡一放,怎麼五百張都是「鼻子」?原來媽媽把相機拿反了。

少年夫妻老來伴,中年夫妻怎麼辦?有人形容食之無味,棄之可惜,彼此的壞習慣改不了,有的夫妻是什麼項目都可以吵,從來沒有妥協過,想想婚前是好有話說,婚後變成有話好說

其實每個來到世間的生命,都像整存零付一樣,一點一滴地離去,剛剛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,一轉眼就變成哀樂中年了,還有人要譏笑說這些人是:「知識退化,器官老化,思想僵化,等待火化」。所以心裡建設靠自己,要人老心不老,皺紋長在臉上,不要長在心上。再想想有許多人沒有老的權利,年紀輕輕的就歸道山,生活態度也要調整,以前用健康換金錢,現在要用金錢換健康,有所謂的人生三歷:少年爭取的是好學歷,中年成功與否看經歷,年紀越來越大就要看病歷。有好的健康才能說人生如倒吃甘蔗,好日子還在後頭,Robert Browning的詩說的是:
Grow old along with me, the best is yet to be
和我一起變老吧!最好的還在後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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